秦關和小櫻的加入並沒給安東帶來多少壓力。雖然他們都是大使團的人，但安東對何家華的手藝有信心，之前去拿指環時小坑貨也說能成為“藝術家”的造假黑手都相當縝密，有些高手連大使團都撼不動他們。

當時陸家華那張小白臉子上別提多得意了。這也許就是光明與黑暗的永恒對立，只有最明亮的光芒才能造就最陰暗的影。

四人同坐一張小方桌略顯擁擠，在臺燈的柔光下，每個人的表情都一覽無餘。安東發現秦關很關註E的一舉一動，那種想親近又不敢逾越的勁兒相當微妙。

“今天是我們的就職典禮。”大使團女孩朝安東稍稍側身，彼此間的距離就宛如在耳語，“多謝你那天救了我，還沒機會認識一下，我叫陳早櫻。”

剛才有E的介紹她已經知道他叫李瓚，於是安東就問：“你也加入大使團了？”

“嗯，是內勤文職，表哥不讓我做外勤。”陳早櫻悄咪咪沖秦關那邊皺皺鼻子，“上次在春陽西裏的事嚇到他了。說起來，當時聊得好好的，你為什麽要突然打暈我呢？”

安東一臉淡漠，“因為你醒著是個累贅。”

這話真是刻薄，但有的女孩子就是喜歡這種又酷又拽的調調，還特別愛自己腦補，“啊！我知道了，那時你是不是又發現了變異獸的蹤跡？”

安東順水推舟，“你說呢？”

陳早櫻拍拍胸口，“怪不得指揮官他們後來告訴我，在離我藏身處不遠的地方發現有人和變異獸搏鬥的痕跡，一定是你引開的吧？那你有沒有受傷呀？指揮官說看那搏鬥痕跡，保護我的人恐怕兇多吉少，我當時都擔心死了！”

安東的心臟像被誰猛抓了一把似的。守護陳早櫻的人並不是他，但此時此刻他只能默認，享受封滿付出生命換來的感恩。

秦關和E被這段對話吸引，畢竟桌子就這麽大，想聽不見也難。

“原來是你救了小櫻。”秦關真誠地對安東道謝，並邀請他去大使團的醫療中心，要給他安排全面檢查，並承諾無論發現什麽傷病大使團都提供免費治療。

安東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些不應該說給他的感激。

但秦關是固執的，他一而再的強調他的誠意，直到E輕飄飄甩過去一句，“有我在，什麽時候能輪到你們大使團那個小門診部插手了。”秦關這才閉口不提，神色中有些羞愧又有點憤懣。

還好陳早櫻打破尷尬局面，朝門口招了招手，“我們在這裏！”又笑著邀請安東和E，“今天是大使團前輩為我們新入職的成員舉辦的歡迎會，如果二位能來參加將是我們無上的榮幸。”

安東看著門口一大群穿白制服的人臉都綠了。

E自然是要推的，但秦關剛才被他一句話噎死，這回就鐵了心要扳回一城。同是醫學院出身，E的才華讓他仰慕，但E的傲慢又時時折辱著他的自尊。

他盯著E說：“我們大使團的人絕不會慢待救命恩人。”又轉向安東，皮笑肉不笑，“如果你不參加就是不給我們大使團面子，搞不好那些血氣方剛的小兄弟要來親自擡人了哦。”

安東笑言：“話說到這個份兒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我艹你姥姥！

被一堆大使團成員包圍著歡聲笑語，安東覺得這場面怕是夠他吹一輩子了。

神色悠然地坐在天鵝絨扶手椅裏，安東對每一位給他敬酒的白制服都回以微笑，雖然他的內心是崩潰的，他的靈魂在咆哮。

E依然是桌上的主角，即使這一溜由若幹張小方桌拼起的長桌上坐滿了大使團的大使和副官，以及內勤高管。

E的臉上總掛著笑，無論誰說點什麽都笑，尤其是瞥一眼安東硬著頭皮裝逼的樣子，E幾乎笑出眼淚。

這小沒良心的！

食物很難吃，周圍不是狼就是虎，安東唯一的安慰就是他發現大使團抽的煙基本是他們那邊過來的，所以大蘇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煙一支接著一支，大使團感謝小師妹救命恩人的熱潮稍過，安東就開始考慮找個什麽理由開溜，恰逢一個窈窕的身影走來，伏在他肩上說：“這位客人，是不是今天的菜品不太對胃口？”

曳地長裙包裹出玲瓏身段，嫩得能掐出水兒的臉蛋上妝容精致。

真特麽見了鬼了。

安東隔著煙霧看著這個空間裏的1204的女人，“還好。”

桌上的年輕人管她叫玲玲姐，年長些的叫她張女士。在安東的空間裏張玲玲是住在春陽西裏1204的富婆，但在這邊，她是棠棣的老板。

“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張玲玲風情萬種的斜倚著安東的椅背，信手拿了支他的大蘇，微微彎腰，“借個火兒。”

啪嗒。一只秀氣的手拿著打火機越過兩個人在張玲玲面前點燃，除了這朵火苗，陳早櫻眼睛裏還有兩朵。

桌上的人自然都是偏心自家小師妹的，但也好奇八面玲瓏的女老板會有什麽反應。

女人們的對峙和男人不一樣，是尖銳而嫵媚的，優雅得體但寸步不讓。

就在大家都屏氣凝神時，安東從張玲玲手裏拽回他的大蘇，“讓你拿了嗎？這麽自來熟。”

“哈哈哈哈哈！”E笑癱在椅子裏。

安東趁勢離開桌子，“你們玩，我先走了。”

陳早櫻當然不會讓安東離開，秦關也不讓，E更不讓。一個是真心實意的挽留，一個是出於禮貌，一個是看戲沒看夠。

最終結果是折中，陳早櫻陪安東去露臺散心。

不遠處的方尖碑華光璀璨，像撐起世界的光之柱。吹著清涼的夜風，安東滿腦子想著怎麽趕緊開溜，根本沒心思搭理陳早櫻，幹脆擺個眺望遠方陷入沈思的裝逼臉。

陳早櫻扭著手指在他旁邊站了一會兒，“對不起哦。”

“關你屁事。”

這是他沒有怪她的意思吧？所以他是偏向她的，並沒有被那個假臉老女人誘惑。陳早櫻抿嘴一笑，“你在看‘兔尾巴’嗎？”

兔尾巴是什麽鬼？不能問，不吭聲，繼續裝逼。

“其實這裏不是觀看兔尾巴的最佳地點，城裏燈光太亮了，看不清它的能量珥。”

神特麽兔尾巴能量珥，除了繼續裝逼我還能說什麽？

陳早櫻拽拽他袖子，“要不咱們去老城吧！我聽表哥說楣山是兔尾巴的最佳觀測地，人特別少，還沒有光源幹擾。”

安東知道楣山。在他那邊是一處對著老皇宮的公園，只要花上兩塊錢門票，天氣好時往南能俯覽皇宮，往北能看見鐘鼓樓。最重要的是，他記得丫頭給他的過客傳送地圖上，在楣山旁邊就有個回程點。

但，這邊的楣山可是在大裂谷末端啊。安東聽馬氪提過一嘴，說大裂谷末端是超自然現象多發地，他們跑野的都很少有人敢往那邊去。

狗屁的超自然現象，安東從來不信鬼神之說，認為那幫跑野的就是沒事兒嚇唬自己。

“好。”他看向陳早櫻，“但那邊危險，你不怕嗎？”

“有你就不怕。”陳早櫻羞答答地低下頭拿手指頭在天臺欄桿上畫圈圈。

他們離開時必不可少的受到了一波起哄。能進入大使團的人都是人中龍鳳，誰還看不出小師妹對救命恩人有情，所以起哄歸起哄，沒一個攔著的。

E對安東使了個眼色：後面一切靠自己喲~

安東沒搭理他。

走到電梯口時，原本站在前面的一對戀人看見陳早櫻的白制服立刻閃到旁邊去了，眼神敬畏而討好。陳早櫻見怪不怪，安東卻覺得很有意思。

之前跟大使團的人在一起精神一直高度緊張，現在終於能離開了，好多忽略掉的細節就突然領悟。比如陳早櫻說的“兔尾巴”應該就是天空中那個灰色星球，再比如，來棠棣的非富即貴，但這幫尊貴人在大使團面前卻低到了塵埃裏。

回頭又看了眼餐廳，漂亮精致的“假人們”依然在文雅地喁喁細語，與之相對的，被大使團盤踞的長桌上熱鬧非凡，時不時爆出哄笑，每個人每張臉都鮮活生動。

“叮！”電梯門開。

安東看了眼走出來的人，低頭猛抽煙。

臥了個大槽！廿四，竟然遇見了大使團的廿四！今天出門真該看看黃歷。

陳早櫻驚喜的“呀”了一聲，“李叔叔怎麽來了？指揮官也來了嗎？”

安東想撓墻。

被稱呼為李叔叔的廿四寵溺地摸了摸陳早櫻的頭，“指揮官有事，派我過來應酬一下。這麽早就走，玩的不開心？”

“沒有啦，”陳早櫻像個被慣壞的孩子一樣撒著嬌告小狀：“剛才張女士惹得我朋友不太高興，我就和他出去玩咯。”說完又介紹安東，“他就是上次在春陽西裏救我的人，叫李瓚，還和您是同姓本家呢！”

安東：神特麽同姓本家，天下姓李的那麽多我不想認識他，讓他死開！

李叔叔看向安東，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李臻。”

安東和他握了握手，對方的手掌幹燥而溫暖。這時裏面已經有人發現了李臻的到來，呼呼啦啦迎出來七八個，把李臻眾星捧月的起駕了。

安東暗暗松了口氣。信使團的廿四有多厲害這邊的李臻肯定就有多恐怖，看著是慈祥長輩，他可知道這廝發起火是什麽樣。

終於下到一樓大堂，安東的煙也抽完了，剛想找個熄煙處，一個穿俱樂部工服的男人就彎著腰捧了個煙灰缸過來。等安東掐滅煙頭，陳早櫻揮揮指環給了小費，那男人就擡起頭笑著說謝謝。

安東一楞，這不是柳大叔又是誰！

秦關，廿四，1204的女人，楊小鋒，幸虧有這些人鋪墊，安東的內心只起了些微波瀾。

像陳早櫻那樣揮一揮指環，大把小費打賞過去，安東與柳大叔擦肩而過，毫無留戀邁入夜色。西裝外套的衣擺隨風飛起，安東一抖衣襟，外套下擺就像一柄黑色刀刃，一劃，與身後明亮的世界一刀兩斷。

陳早櫻興奮地拉起他的手，“咱們去探險！”

安東抽回手拍拍她的頭，“乖，一會兒別跑遠了，我聽說楣山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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